粥融

破而后立,败而后成。

我终于吃到了我吃过最热的cp

呆在坑底超长待机

【喻王/点词大典】犯罪侧写

• 新年快乐,我这个年过得不怎么有味道啊

• 又是犯罪,要是想了解又没时间听课的话,可以了解一个叫万恶之源的wx公众号

• 最近完全没法松懈,凑合着看吧




王杰希全程风驰电掣,一脚刹车堪堪停在酒店门口。他把硬拽下的车钥匙稳稳抛到门童手中,在对方了然的神情里直奔五楼包房。

 

熟悉的谈笑声隔着门传到他耳朵里——这间酒店以注重隐私性而闻名,故而不难想象里面的大桌人闹得有多欢腾,特别是不会喝酒还干嚎“与尔同消万古愁”的几位——连门口训练有素的两个服务生都笑得些许勉强了。

 

王杰希争分夺秒地理了理松开的袖口,在服务生上前一步开门的同时摇头制止,曲起食指胸有成竹连敲三下。

 

包间内瞬间鸦雀无声。细细簌簌的响动后一个人做作地清嗓,高喊“请进”。

 

“当然进。现在站在我前面要为我开门的是酒店服务生,这样也无所谓?”王杰希危险地眯起眼,试图让威胁的视线穿透门板,“太没有风度了张佳乐,你想让人家小姑娘哭着跑出去吗?”

 

穿旗袍的服务生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

 

各种闹哄哄的声音又重新响起,经过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张佳乐终于从门缝间探出幽怨的脸,虽然极力隐藏,但显然手上还攥着一瓶樱桃味的酒。孙哲平在座位上搓了搓手指,明显打赌赢了洋洋得意。

 

王杰希挑眉,若无其事跟着走进去的同时坐在主位乐呵的叶修正在感叹。

 

“我就说让他们别放门上,跟用洗墩布的水祸害同学的中学生一样。如果听我的放门后角落,还有机会糟蹋老王这双陪他并肩作战多年的靴子。”

 

“酒精饮料不行,如果是可乐花生浆我还能看在精神可嘉的份上让你们圆梦一次,毕竟你们也只有这么点娱乐项目了。”王杰希边挂大衣边叹气,自个儿也郁闷得不行,上桌迅疾如电把几个肉菜往自己面前转,“几位高升的高升,调任的调任,纷纷脱离苦海,才几年就忘了年关政府机构能忙成什么样了。还是可怜一下我吧,刚从现场回来,案子一团乱麻。叶修你离我那衣服远点,上面老大一股味儿,糟心。

 

“那个救援队都只能深入一公里的溶洞?你可真得小心点,最近降雨很可能导致暗河涨水。”叶修奇道,转眼换上一副慈爱的表情,“这次情势之严峻我在杭州都听说了。别急,哥这就点化你。”

 

“听着,其实这次调任的不止我一个,不过我是回京他是北上。算起来方士谦退了一年,连公安那帮把你当哪吒用的老头子都问心有愧,深思熟虑一番给你从广州抓了人过来。你可能之前没接触过,要说专业素质绝对是一等一,老王,比起你都毫不逊色,不过……”

 

“别打马虎眼。你说什么我照单全收就是了。”王杰希吃饱了说话也痛快,“广州……蓝雨?我们和那边倒是从来没有合作过。据说因为历史和地域原因,他们体制和北京出入比较大。”

 

“对。这是第一个问题,其实喻文州加入你们刑警队名义上说不过去。说起来,老王,你之前对犯罪侧写有了解吗?”

 

王杰希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无辜地摇头。

 

 

 

 

今年的十二月到一月北京下了好几场雪。大雪致使航班延误,因此喻文州抵达国际机场时已经离机票上印刷的十一点过去了四个小时。

 

副驾驶跑下来的秘书殷勤地接过装满厚重书籍的大行李箱,面不改色往后备箱塞,言辞恳切地解释副局长跟着等了一个小时,实在是眼下的工作繁忙,不得以回去主持会议。

 

喻文州展现出受宠若惊的谦逊做派,本来被杂乱的案件线索填满的脑袋更痛了。他既要笑着跟秘书打太极,又不由自主去想那个大名鼎鼎的王杰希。

 

喻文州本来对进京公干兴致缺缺。开玩笑,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除去留美的七年外都在珠江边上度过;顶头到顶天的一串上司对他多有关照;副队黄少天又是实习就有的老交情;加上手下一帮人也认可他的方法,以喻文州性格之稳妥,可能几十年之后他的退休老干部欢送会也得在这块儿地开。

 

而眼下坐镇中央的老头子一合计,让他人生地不熟地“协助办案”。消息送到蓝雨的时候,局里闹翻了天。虽然喻文州手下的人经过时间证明都认可了他和他惯用的“侧写”,可这一到了北京,微草的人不配合都是轻的,就怕以为从岭南请了个跳大神的神棍,要拎起扫把将他赶进储物间吃灰。

 

“京城这种地方,别说刑警队,公安局,怕是公安厅都要掂量着做事。队长你在广州是吃得开,到那呢?”黄少天气得蹲在电脑椅上直转圈。

 

“你先从椅子上下来——到那不是还有王杰希吗?”喻文州愁眉苦脸,声音蔫得自己都不相信。

 

“王杰希将他手底下那帮人管得跟一串郊游时还要牵手手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你突然过去和他名义上平起平坐,他能愿意吗?还庇护你?就像我听魏老大说的争夺监护权的案子,温文尔雅的高知夫妻都能互砍十几刀,何况你们针尖对麦芒的。”

 

“……这个结论究竟从何而来?”

 

“跟队长学着推理而来。你想,微草和我们蓝雨方针不一样。我们走到处掐尖子的路线,比如队长你有留学背景,阿轩通过公务员考试,小卢是特批。微草的人却是从警校或者其他知名大学签保密协议,一把那啥一把那啥拉扯起来的。他们上下结构一清二楚,每笔预算都得老老实实打报告。好歹现在我也知道,犯罪侧写不是把侧写师拉到现场遛一圈,回来就把人关小黑屋开始推理——测绘,生物样本,过滤海量视频,不断走访缩小范围。哎!话说我今天打盹,梦到查案子的时候王杰希一呼百应,你一个人在信息办公室眼花缭乱过监控,没钱没权还没个人陪!看着好可怜啊队长!”

 

“别说了少天。”喻文州突然把手按上神情真挚的副队的肩膀,奈何有点皮笑肉不笑,“感谢你真心的挽留。但我意已决,我一定得向王队讨教几招治理队内歪风邪气的办法。”

 

临走的晚上,直到从传真机里掏出内容不堪入目的案件记录,喻文州才勉强把“黄少天究竟在什么时候背着他的队长偷偷变聪明了”这个问题抛到一边。

 

 

 

 

今天是罕见的大晴天,终于让人从阴郁逼仄的高压态势下缓了口气。想到法医室里的那大滩玩意儿,袁柏清实在没心情在楼里吃外卖,中午的时候脚一抬去了柳飞推荐的警局外某西餐厅。

 

然后他就后悔了。

 

“首都郊区发现多具无名尸体,高度腐化但疑似生前遭虐待”——这种爆炸新闻刚出的几天,各大报刊网络媒体简直把警局包围得水泄不通,上面高度重视,连在现场焦头烂额的王队都迫参与一场接一场的新闻发布会,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虽然官方媒体都已经提前通气,要求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保持公正客观,但自媒体却明里暗里动作不断,大大满足了阴谋论者的好奇心。就几天前,局里还被半夜破窗骚扰,散落的文件铺满了档案室和走廊,王杰希只得从刑警队抽人留守确保安全。

 

堵门的媒体都被打发回了家——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的某些过激言论,袁柏清都感同身受,所以眼下看见电视新闻提及仍在侦办中的“溶洞藏尸”案,他只能无地自容地听着食客们的议论。

 

就在他垂着脑袋用刀叉刷刷刷剔牛排,把它们想象成解剖床上腐败甚至液化的骨肉时,斜对桌的男人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应该不过二十六岁,浅蓝色毛衣和细框眼镜因为太具书卷气而把他衬得简直稚气。他将iPad立在面前,挂着蓝牙耳机似乎正和谁一本正经地通话。模模糊糊的句子飘进袁柏清的耳朵,理解意思的同时,几乎瞬间点燃了他心里的小火苗。

 

“……侦破行动过于冒险以至于缺乏条理。溶洞潮湿,腐败速度和正常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到了这一步我不认为齐头并进是好方法……时间紧迫我了解……但必须让法医先出报告,证明是个案多名受害者还是连环作案——毕竟该案受害者不全都是女性——如果是前者,侧写的意义将非常有限……

 

袁柏清已经来不及听到最后,腾地起身,周围压低音量猜测案情的食客俱是一愣。

 

对方仍在通话,察觉陌生人靠近反射性微笑示意,紧盯屏幕的视线动也不动。倒是镜头那边的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形微不可察晃动了一下。

 

啪——

 

“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都够以扰乱治安送进警察局了!上次是跑进档案室偷走卷宗和会议记录,这次又想捕风捉影乱写什么!”

 

袁柏清表现得凶神恶煞,径直把手搭到iPad上,直视对方震惊又茫然的眼神,接二连三地质问。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人连连摆手。

 

“不是新闻记者?那是什么?编剧?私家侦探?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在微草门口讲这些是成心膈应人吧?我们队长连着三天召开发布会,每次都能汇报重大进展,我就不明白……”

 

“袁柏清!”

 

这下换成了他目瞪口呆,梗着脖子动弹不得。

 

“唔,你不如往下看。”穿浅蓝毛衣的男人善意地提醒他。

 

将碰倒的iPad摆正。再熟悉不过的自家队长的脸赫然呈现在屏幕上。王杰希正在介绍案发山地的情况,山腰大风吹得他的头发迎风狂舞,咬紧牙关恼羞成怒。

 

袁柏清难以置信,又想到什么一般,瞬间蔫透。

 

 

 

 

从进山公路向里走起码十五分钟,穿过奇形怪状的森林,才能到达漆黑的溶洞。因为多裸露岩石,土壤稀少,树木只能在石缝里生根,部分生成与地面近乎平行的景观。由坡上留下的碧绿或淡蓝的溪水。据报告,几年前这里本打算规划成占地十八平方公里的地质公园,却在工程热火朝天的时候因政策变动而被紧急叫停,算起来已经荒废了近一年。

 

柳非跟痕检科的人打过招呼从溶洞出来,远远看见本该留守的袁柏清身后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袁柏清脑袋耷拉,但不时点头表示认同,看来被训得比较听话。见她站在洞口透气,抓到救星似的眼睛一亮,抢在被提问前开口介绍:“这位是喻文州。”

 

柳非简直对他嘴巴一闭只等看戏的幼稚行为无语透顶。摘下手套,慢条斯理说到:“喻队好,我是负责鉴定的柳非。今天刚到就来现场?需要资料吗?队长在下面能停车的斜坡开个临时的会,要不我叫他?”

 

喻文州很上道。握手时落落大方,丝毫不介意她才在抛尸地四周摸了个遍。“原来只有我一无所知”的几个大字简直刻到了袁柏清脸上,让刚刚在阴湿洞穴里蹲了近两小时的柳非心头暗爽。开玩笑,烟雨的人早在群里给她透了底,身高血型喜好和传奇故事,保准比队长还熟悉这位在表彰大会上抢过他风头的劲敌。说起来法医痕检不分家,袁柏清这一自投罗网,痕检工作量起码减三分之一。

 

“不打扰王队,我已经大致了解情况,特别是解剖这边——九人全部窒息死亡后抛尸,八名女性一名男性,全部由遮雨帆布包裹,赤裸——倒是新年怎么想起复勘现场了?难道是王队除上周报告外有新发现?”喻文州已经开始环顾四周,最后鞋尖踢起一小块砂土,无意识地轻轻碾压。袁柏清直勾勾注视他一举一动,偷师的意图昭然若揭。

 

柳非也不含糊:“队长怀疑,案件被媒体通报后似乎有人进入了警戒线内范围,要知道我们的警戒线拉了近半个山头,能准确走到抛尸溶洞的人多少有嫌疑吧。”

 

“懂了。所以现在正试图搜集足迹,看样子,进展受挫?”

 

虽然看上去比队长圆滑,但本质上都是一样务实的人啊。柳非在心里悄悄下判断,默不作声地等待对方下一步行动。

 

“岩石层注定不会留下多少痕迹。虽然足迹确实重要,很可能直接指向嫌疑人。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个更大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喻文州竖起食指,轻轻点着下巴。

 

“嫌疑人……为什么回来?!”袁柏清被他的问题一勾,跟抢答的学生一样积极道。

 

“确实没想过。唔,被曝光后心虚?重返现场检查有没有遗落暴露身份的物品?比如说,额,清理足迹?”柳非也来了兴致,“不过风口浪尖上回来完成这么庞大的工作,太大胆了吧?男的?”

 

“遗憾的讲,这个动机应该不成立。”喻文州忍住扶额的冲动,在对方失望的眼神中保持住了微笑,耐心解释道,“在犯罪心理学中,经济原理是永远成立的。你可以理解为以最少的劳力,或风险,取得最大的效果。如果罪犯看了新闻就会了解,警方公布的进展并没有到迫使他出手掩盖的地步,除非听到了局里流出的消息,先不管这个。在七平方公里的警戒区一点点清除痕迹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么默不作声藏起来也可以隐藏身份,何必选更危险的那种。”

 

袁柏清和柳非都是警察学校出身,打进入微草以来就信奉着队长那套极其严谨的破案系统:一切合理推测从事实出发,切忌先入为主。故而柳非心里虽然确信罪犯为男性,也从没说出口。一无所获的下午后,骤然听到喻文州的理论,不禁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虽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悟了什么。

 

一串脚步声后,把外套抱在手上,跑得气喘吁吁的高英杰气出现在了视线里。

 

“喻队,有发现!队长说应该可以凭它印证您之前的判断。”

 

 

 

 

低于溶洞位置的近山顶某个平台上,一群人围着一张支起的简易方桌。桌子的二分之一归于塑料袋封好的一包包证物和杵在显微镜前做鉴定的人员,另外二分之一则让与会的五人摆放文件,水杯都只有放泥地上。

 

五人中两人屁股底下有张凳子,但微草队长居然不属于两个当中一个。因为视频时王杰希向来稳坐办公室内,就算涂写白板都划着椅子来来去去,喻文州甚至恶意猜测过是否和身高有些难以启齿的关系,如今才不甘心地面对王杰希应该属于一米八范畴的事实。

 

王杰希气质确实出众,在背对的情况下,喻文州仍然瞬间认出了他。

 

冬天山林气温低,公安的年轻人几乎都换上了自己的羽绒服,那边稳坐的两位领导一人还捧了个不知谁提前准备的暖水袋。只有王杰希工整地穿着黑色刑警制服。他双撑着桌面,垂眼阅读报告的同时,腰背却依然挺直。严肃干练的制服给他蒙上不近人情的气息,在万物凋零的冬日森林里,又有些形单影只了。

 

同样穿着制服外套,但因为塞满羽绒背心和毛衣而使身形圆了一圈的南方人自愧不如。

 

他点头示意,还没来得及寒暄加自我介绍,就被王杰希转身直视着眼睛打断。

 

“确实是香灰。不麻烦的话,两位领导也很想了解喻队的思路。”

 

只见被迫感兴趣的两人精神一震——不愧是谁都得卖面子的王家人。喻文州顺水推舟,总算一口气讲出了几天思考的结果。

 

 

 

 

经济原则说着铿锵有力,但难点在于分析作案人内心的价值准则。比如王杰希敏锐地发现了洞口前灰白的颗粒不属于该地形的自然土壤,却没能第一时间猜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直到餐馆里卷着意面的喻文州一撩眼皮,不疾不徐地吐出“香灰”这个词,他才被揭示的可能性震出一身汗。

 

基于袁柏清给出的验尸结果,可以确定单次只有一到两名受害者,属于连环杀人案。但连环杀手往往不会挑熟人下手。为了满足其长期,稳定频率地获得杀人快感的需求,会着重注意自己的行为,日常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更好相处。

 

但香灰说明什么?不言而喻,愧疚感。

 

“连环杀手的杀人行为是为了满足固定的理想目标,虽然扭曲,但他们大多找到了自我麻痹的借口,因此比一般罪犯更缺乏对受害人的罪恶感和同情心。因此,我大胆猜测,如果有同情心,也是指向有与被害人相识的受害者——即九人当中的一部分。”喻文州点到为止,余光瞥见王杰希已经安排人手汇总受害人人际关系。其实在王队齐头并进的大方针下,锁定范围也不过是几天的事。

 

但即使逮捕了嫌疑人,结案也依然遥遥无期。动机只是动机,不是杀人工具。就算没有环环相扣的证据链,起码也要掌握关键节点犯罪人的情感态度,如果顺利将会是审讯时的重要突破点。

 

比起抓人,喻文州深知后面才是自己的重头戏。

 

 

 

 

喻文州任由王杰希替他把塞满大部头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搬进宾馆。车里本有两个箱子,一个装满衣服,王杰希见这位广州来的心理学专家单手就能潇洒拽动,想当然以为另一个也不过尔尔,故而掂出重量后脸都绿了,黑蓝的NUA Robotics把他整个人带得一个趔趄。

 

喻文州别过头佯装一无所知,伸出食指欲盖弥彰地摁了楼层又取消取消了又摁,如此循环。

 

王杰希:“……。”如果他没记错,机器人旅行箱最大卖点在于“自动跟随”设计,因此拉杆美观多余实用,若非要人工,只有把几公斤的铁疙瘩公主抱上去——他万分怀疑,这傻气透顶的场景就是喻文州想看到的。

 

刚好电梯门开,迎面撞上以前共事过的公安骨干。对方一愣,刚咧嘴要说几句新年吉祥话,就被堂堂王队长藏着角落尽职尽责扮演footman(虽说面色稍许微妙)的造型打懵了。趁着对方呆立当场的空隙,喻文州擦肩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中间还不忘笑眯眯朝王杰希扔出介于“你在看什么”和“无论你在看什么请尽快把箱子送进屋”的和善眼神。

 

真是大少爷做派。演民国神探的戏呢?

 

王杰希抬头望天,又打量鞋尖,最终认命地一把捞起箱子,追上步伐。

 

同事:?!他没忘冲远去的背影拍照留念,并发到了三百人的各省刑侦负责人资源共享群。配字:同志们,京城要变天了。一小时内查出神秘男资料,方可自保。

 

王杰希显然注意到了,只能在心里郁卒。感情,喻队长是把袁柏清干的尴尬事报复到自己身上了?!

 

原来他们搞心理的脑回路都这么九曲十八弯吗?!

 

人面兽心啊蓝雨人!

 

 

 

 

大约凌晨三点时,窗外下起了阴沉沉的雨。冷风从缝隙里渗透进屋内,和暖气战得昏天黑地。

 

喻文州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脑海里走马灯一样旋转着各式场景。他饶有兴趣地观望,毕竟调用大脑这款最高级的人体精神器官的体验,实在比看普通幻灯片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摒除了外界干扰的睡眠中,五感将所能获得的细微线索发掘到了极致。

 

不同于电视剧中以共情方式一人称带入罪犯或受害人——毕竟这也太伤筋动骨,有时还限制了视野——喻文州的梦里都是潺潺溪水下鹅卵石一样的朦胧虚影。

 

下午去过的洞口在夜色中平添一份沉郁,轮廓模糊的单薄黑影举起三支线香,顶端红色的火星摇曳不定。虽然腐败的尸体已经被警方全部运走,但空气里寒冷的湿气依旧刺激着鼻子。他站在后面,仿佛只是在看一副意味深长的画。

 

不应该用线香的。相较于竹签香,线香在潮湿的空气里难以燃尽——这是第一个失误。

 

他猜那也是个雨天。

 

 

 

 

微草的大楼肃穆的外表下,里面的人已经急躁得开始骂娘。

 

自喻队长昨天在袁柳二人面前小试牛刀后,痕检科和法医科成员已经集体化身为拥趸。加上任务压力转移到刘小别领导的走访小组,还没和王杰希打招呼,柳非就接着送早餐的名义带来一个大消息。

 

“嫌疑人居然是女性!”

 

喻文州握卷饼的手顿了一下,吐出一小块儿黄瓜,继续啃得稳如泰山。

 

“喻队真是料事如神。唉,是在我昨天说应该是男性之前吗?”柳非郁闷了。

 

“我也是昨晚才有的猜想。这次全是王队的功劳,怎么查出来的?”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痕检组,把照片带上。喻队,进单位打卡后应该立刻到办公室报到,早餐最好在食堂解决。警局外路边摊多用老油,购买的队员还被城管训过话。柳非,没事做的话就去陪刘小别跑走访。他昨天点名要求痕检骨干协助排查。”王杰希出其不意从门外探头,后面跟着想提醒又不敢大声,尽力憋而憋得面红耳赤的高英杰。

 

喻文州:……。

 

作为在蓝雨说一不二,只有让别人闻风丧胆的份的喻大队长,好多年没有被“人前训子(并不)”的羞耻体验了。

 

他深刻意识到,王杰希这套用如山父爱镇压歪风邪气的方法,对蓝雨不具有借鉴性。

 

 

 

 

被踩倒的杂草伏向两边,中间露出的泥土间有一个难以察觉的洞痕,再仔细些,会发现近处一个浅到几乎消失的三角形。

 

“这是……高跟鞋?”喻文州有些惊讶,抬头见王杰希难得笑得不太矜持,恍然大悟。

 

是了。下雨会冲刷掉大量印记,如果是普通运动鞋倒也罢了,偏偏是能往沙土上一踩一个坑的高跟鞋,在地面被雨水塑平的情况下,雨水蒸发后的小坑格外显眼。瞧,几天前是自己在视频里批评对方“冒险且缺乏条理”,像足迹这样的实在没有就算了。今天就被证据啪啪打脸,爽吧。

 

喻文州心想怎么有人待人接物心理年龄比实际高老大一截儿,打击报复起来跟个疯玩的小朋友一样。他大人有大量,另起话头:“只要是媒体记者,都清楚这个地形穿运动鞋更合适。就算是小报自媒体挑选凌晨时间段进入警戒区域也一样。在全市集中力量的情况下,抓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但是走访方面呢,我建议以男性受害人为主展开,全部力量集中到一处。”

 

“只是因为嫌疑人是女性吗?”王杰希点点头,皱眉。

 

“当然不。另一点是死因。虽然九具尸体同样属于勒毙,但八具女尸上还有更多的扼痕,男尸则只有勒痕,甚至浅于女尸。总的来说,扼杀遇到的反抗远强于勒杀,那么对更柔弱的女性使用更大的力量,是出于凶手个人感情原因吗?”喻文州忍不住自言自语,“但凡有感情波动,就必然有更多线索可查。”

 

“难道得出结论是情杀,太草率了吧?”王杰希不太服气。

 

“呃,这里的情感指代范围还挺广的。不过勒颈致死在犯罪心理学有很高的分析价值——近距离观察死者挣扎,感到受害人的生命在自己的掌控下慢慢流逝,充分的宣泄和报复。男尸身体上没有其他伤痕,相较于凌乱的女尸也许更具有这一层意味。”喻文州也迟疑了,“是报复情人吗?”

 

或许,你真的是在愧疚吗?

 

 

 

 

宣布嫌疑人落网的时候,喻文州还在警局汇总各小组组长给他的报告。没想到打开手机就看到王杰希发送的信息,上面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持枪刑警按坐在角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喻文州已经不会轻易对王杰希的奇葩行径内心点点点,甚至还能顽强吐槽:看呐,这个角度,像不像绑匪给受害人家属发威胁短信。

 

但他不得不承认,微草各部门保密体系远比蓝雨规范。若换成蓝雨,首先无权参加抓捕行动的卢瀚文就会对郑轩等人旁敲侧击,待了解行动时间又向黄少天软磨硬泡,反正蓝雨的抓捕行动中不止一次混入了未成年人,连一开始大肆报道的媒体都司空见惯了。

 

再看微草,全体动员,但除了刑警队,其他部门硬是一点风声没有。喻文州想,这也是为什么港台,好吧算上广州,生产无间道类型警匪片,而中央台只能今日说法了。

 

“准备好了吗。”王杰希在电话里气息不稳,看出颇费了一番功夫,“我给你发了资料,形势比较严峻。”

 

喻文州点开文档,恍然:感情是朵上流社会的交际花。

 

 

 

 

审讯室的灯亮得晃眼,为了照顾执法记录仪,只好关了一盏。

 

喻文州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三十六岁,就算原本精致的妆容在抓捕中晕花了,也不影响她年轻得仿佛不到三十岁的事实。但她面容僵硬麻木,证件照上明艳的傲气似乎被磨平了。

 

她曾有过能让她躺着过完下半辈子的积蓄,但银行交易记录显示,这笔钱被转了个精光——就在微草档案室被人翻得一团糟的第二天——不过这又是另一起案子,分派给下面的公安小组就能查清。

 

喻文州有条不紊地将一叠照片摊开:“薛女士。我也不绕弯子,你应该清楚,如果配合我们工作,有很大把握可以避免死刑或无期。毕竟,你的受害人只有一个。”

 

曾经让无数高官都难逃温柔乡的女人终于条件反射地眼皮一颤。

 

 

 

 

这本来是个很老套的故事。

 

官二代仗着家势乱搞男女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和落魄了的昔日交际花勾搭到了一起。没过多久官二代便不满足于此,对清纯系的女学生感了兴趣。结果某次遇到一个反抗激烈的,干脆把人勒杀了泄愤。爹妈固然觉得儿子闯下弥天大祸,但强迫自己信了“玩情趣不小心失控”的鬼话。刚巧富二代手上有个正在动工的地质公园的项目,远抛近埋,于是把尸体放进了所有工人都不敢进入的溶洞。

 

不过喻文州实在见过太多同类的案例,越是长期不务正业,未能从正当的方面获得满足感,以为寻求血腥情色刺激为替代的人,越是游戏人间内心空虚,缺乏对生命的敬畏。对他来说,第一次杀人或许是长期幻想的结果,或许真是一个偶然,但内在危险人格获得了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现实来说,是世界上任何物质富足都难以比拟的巨大刺激,从而形成杀戮瘾结。

 

他不由地捏了捏鼻梁,想起在美国时教授讲解马赛尔•波蒂奥(法国著名连环杀手)时那一张血红色的幻灯片。

 

“这么说或许很冷酷,但我如果不杀死她们,我就无法享用她们。”

 

 

 

 

“地质公园项目负责人的身份是你老师查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一点,整个推论没有办法展开。在上面有人尽力压着的情况下只花了不到一周,确实辛苦王队了。”喻文州和高英杰一同坐在后排进行讲解。副驾驶上王杰希似乎对区区一个“辛苦”来概括不太满意,沉默了半晌才冷哼道。

 

“也还好,从他父母知道儿子抛尸而叫停项目开始,估计就已经放弃他了。事已至此,只想和警方谈条件保全脸面而已。要是你知道……”

 

“王队!”喻文州笑眯眯地把手搭到他肩上,“做事要讲条理。”

 

“……你继续。英杰,好好听。”

 

 

 

 

“在八名女性陆续遇害的过程中,富二代依旧和交际花保持关系。从某一天起,交际花的卡上少了一笔固定的入账,我们一追查,富二代也就是此时销声匿迹的,加上证物。啪——推理环闭合。”

 

“就这样……?”高英杰挠头,傻眼一样去看自家队长。

 

“喻队,为了配得上你特派的身份,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干货全拿出来分享吧。”王杰希感觉自己刚刚那句“好好听”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语气里都带了揶揄。

 

“你要问推理过程确实就是如此简单。侧写只是为了转换思路和确定范围,又不是通灵。”喻文州无辜,“不过讲一点带有主观色彩的个人想法——小高随便听听,千万别让王队知道,不然又要骂你‘不严谨’。”

 

司机刘小别和副驾驶王杰希同时表示被浮夸到。

 

“比如遮雨布,应该是交际花杀人抛尸时为方便托运垫上的,布料上有大量拖擦的痕迹。她也许早就对富二代的行踪有所怀疑,故而杀人后想到前往那个洞穴。没想到进去看到八具腐败的女尸,大概也完全惊呆了,所以选择把帆布留下供裸尸遮盖——这也算是一个失误吧,上面的DNA检材会成为铁证。另外,很抱歉我之前关于‘愧疚感’的表述有误。现在我们知道她在警方运走所有尸体后冒险返回现场,并不是对‘熟识的人’有愧,相反,她是来祭奠八位陌生女性的——还好没有影响最终走向。不然我可就是罪人了。”喻文州做了个抱臂瑟瑟发抖的动作。

 

“唔,再补充一点,就是大家最好奇的动机。进一步追查发现,案发那年交际花的女儿十三岁。因为富二代来的那天并不是和交际花约定见面的时候,正巧交际花往日在老家上学的女儿被接进城里过寒假,所以两人见面了……英杰?”

 

“……是我想的那个吗?”高英杰喃喃道。他向来腼腆,如今老师还在前面坐着,越发觉得羞于启齿。

 

喻文州不禁搓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干他们这行的,男的女的什么部位没见过。连卢瀚文都能面不改色蹭进解剖室偷师,跟王杰希学了几年的高英杰怎么还磕巴上了。

 

”无论是不是都对本案没有影响,目前来看薛某是打定主意不会开口了。英杰,不要过于纠结捕风捉影的东西,也许会干扰你的判断。“

 

高英杰先干脆地答了一声“是”,又期期艾艾:”老师,那我们这是去……”

 

“做个了结。去现场找薛某交代的凶器——一根绳索。”

 

 

 

 

叶修一打开摄像头,就忍不住“嚯”了一声。引得苏沐橙陈果等人纷纷围观。

 

“您老这副尊容可和一个月前聚餐时的人模狗样反差过大了啊。得嘞,我看你也勉强能算‘湿身’过了,下次绝不泼你酒了。老王,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你和文州据说要在表彰大会上发言?先给我说说未经加工的原版故事呗。”

 

王杰希脑袋上缠着阿拉伯头巾似的纱布,有一根从左额角斜斜拉到下巴右侧。喻文州坐在床边替他举着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默契差了一截,王杰希越是想顶着硕大的脑袋艰难地往被窝里缩,喻文州越要体贴地把镜头往他脸上怼。

 

“溶洞涨水了,你的乌鸦嘴应验,开心吗。”王杰希气被得七窍生烟,从被子底下伸出脚踢喻文州的膝盖。

 

“不是吧?你不像这么莽撞的人啊?”叶修有点想笑,怎么都觉得这个光荣负伤不太光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处寻找镜头外的喻文州。

 

喻文州吃痛,赶紧陪笑:“是我的锅是我的锅,王队早就明智地吩咐所有人只前进五十米,但谁知道那绳子刚好比五十米远了点,也就五十五米吧,我没注意一脚就……”

 

“一脚就跳进了水池!”王杰希腾地直起身,肩膀上还披了件喻文州的外套,“中间那么大一块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还想如履平地?我服了,我好不容易抓住他,结果这人还挣扎着往反向游。行,我知道您老三岁横渡珠江,五岁徒手越境,可你想没想过,出了小别英杰打探照灯的范围,水流一急把你咕咚咕咚随便冲到那个岔道里……喻大队长想过后果没有?!”

 

“我这不是轻度近视,我没带眼睛,又不是故意的……”喻文州赶紧把手机往被单上一按,小声求饶。

 

突然黑屏的镜头那边,苏沐橙缓缓吐出一口瓜子皮:“水流急不急我不知道,王队还挺急的.”

 

“咕咚咕咚这个形容词也,哈哈。”陈果干笑两声。

 

叶修把手机杵到耳边,不由皱眉:“视频是黑了,怎么话也不讲了?这还没挂断呢?”

 

“谁知道,根据剧情走向,可能是嘴巴被堵住了吧。”苏沐橙坐回沙发上,“今天的今日说法就讲这个案子——特邀嘉宾喻文州?果果,一起?”

 

 

 

 

End.


注意身体,好好呆在家,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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