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Millennium（上）
星战+向哨设定，尽力想营造出炫酷的感觉
三线并行，主线之前+主线+现在，可能导致逻辑混乱
因为对之前的几章不甚满意，重置了剧情，但仍然对某些部分进行了保留。这章总计1w
0.
喻文州在很久之后再回忆起这件事，竟产生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陌生感。记忆里套娃一样的连环局，和一切事件走向终结时的惊心动魄，那些遮天蔽日的护卫舰，那些扭曲了星系的炮火，那些冲击波和气浪，使人几乎恍惚。
这场战争中有数不清的机密文件，但多数早已随着帝国的覆灭而消失殆尽，而眼下这份“人尽皆知“的秘密也走到了保密期限的尽头。
“所以，微草早已是联盟的一部分？”
“是的。”
“那么他们那位‘临阵倒戈’的长官呢？”
“同样如此。”
1.
一般哨兵向导谈起初遇，地点不外乎哨兵学院、向导学院和塔。
和这些俗套的故事一样，首席向导喻文州和首席哨兵王杰希第一次合作便完美拿下塔的任务，鉴于朋友圈惊人地重合，以及思想或者干脆精神的同步，自然而然地发展起了以结合为目的的向哨关系。
彼时正是帝国最鼎盛的时期，以斗神叶修为目标的数以百万计的预备役被分派至各星系。每当中枢发布出命令，战舰如潮水般集结，甚至在太空中也达到了遮天蔽日的效果。“军队行尽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已经实现。
学期最后一次课程结束，半圆形室内的灯光渐次暗了下去，只剩环绕屏幕上的星云图缓缓转动，像一只水母，或者一团迷雾。
王杰希盯着那张图。
“如果军事上不出现大的崩盘，现下的繁荣基本可以维持五十年；但如果政治上没能进行切实有效的改革，这样的繁荣也只能支撑五十年。”
“武器是注定还会升级的。至于政府……我甚至怀疑不会有改良的打算。”他转过来面对角落里坐着的向导，光线太暗，没办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只有手里轻轻转动的钢笔偶尔折射出一丝闪光。
“这些方面我是赞同你的，但是文州，你应该清楚五十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没有谁能够靠一己之力使历史停滞或者加速，况且我们的立场不适合谈论这个问题。”
“针对外人，确实不合适。”王杰希猜想他应该是笑了，但气氛却没有缓和多少。
“越是扩张，内部反而越起决定性作用。现在的饭后话题都知道所谓的肃清，甚至是我们还没有毕业的四期，都多少有着中枢的影子。情况对所有舰长，特别是马上要成为微草舰长的你来说，不容乐观。”
没有人说话，王杰希知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几乎在他正式上任的同时，就必须做出选择。
“……叶秋……他是怎么想的。”
“杰希，他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的证据有哪些。”
“按理说，能使你都信服的证据我不应该怀疑，但叶秋承受的打击太大了，他的感情倾向和立场……”
“如果你是在指代苏沐秋的事，可能我不太赞同。”
王杰希很慎重地望着他，照以前来说，两方起码会有一个放缓态度，现在看来对方并没有这个打算。喻文州语气是明显变冷了，连理智都带着藏不住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知道自己没有被针对，连迁怒都算不上。喻文州并不是唯一有这种表态的人，张佳乐、黄少天甚至韩文清都在中枢处理叶秋时明里暗里表示极为愤慨。王杰希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出乎一致的感情表示理解，还是如今的场面使他更担忧了。
叶秋的搭档向导苏沐秋，被派往敌占区获取关于军备升级的资料，却在已经突围封锁线的情况下失踪，失联前与中枢有近两个小时的通讯。
“事后没有发现他带回来的文件，就这么不了了之。”
王杰希去“探望”过叶秋一回，或者不如叫探视。斗神的精神状况极差，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世界，吹不散的烟味盘亘在屋子里，火星藏在成堆的灰烬下将熄未熄，让人难以相想象一个哨兵怎么可能忍受这种环境。
他突然想念起喻文州，对方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而不是抛出一个个纠缠不清的问题。而从始至终，叶秋都没分出注意给他。
王杰希有时候都会质疑自己到底是有多么不近人情，但这样的反省往往是无疾而终，所以他很感激眼前坐的是叶秋——问答简明实际，虽然已经被解决的监视器还在醒目处明晃晃地示威，但他已经了解了状况。
“······他似乎情绪比较激动，他那性子，气头上没人劝得住。我告诉他，要是不想违反保密条例去蹲大牢，就联系中枢反应······对，是我让他联系中枢的。”
三小时后，苏沐秋在第一防线不远处失去定位。
第四天，中枢发出死亡通知，开始销毁相关档案。
第九天，叶秋被约谈，七十二小时后被宣布禁止登舰。
第十三天，中枢特派员抵达嘉世，叶秋被革职调查。
······
不到两周时间，当舰长们从各自任务中抽身时，却发现事件已是尘埃落定——联系叶秋难上加难，苏沐秋也成了禁忌词。
处理斗神这种大事件当然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民众一时哗然，游行示威和声援搞得声势浩大。中枢的反应非常迅速——他们名义上重启了对叶秋革职的调查，并宣称已经在培养斗神叶秋的接班人，新人前途不可限量。至于事件的真正中心苏沐秋，却因为工作性质，而只字未提。
可以预见，不久阴谋论将原先的证据取而代之，大部分人只好归结于斗神叶秋在政治斗争中失利，最后的处理结果也无人问津了。
事发突然，王杰希作为预备舰长仍在巡航之中，当然不如尚在中心的喻文州清楚。只是那天他独自驾驶着王不留行，望着被尘埃裹覆的星球发出雾蒙蒙的亮光，像是长夜里唯一苟延残喘的路灯，却无人知道这颗蓝白恒星是如何比太阳更灼热地燃烧，身不由己地感知到了一个悲壮的开始与结局。
【喻文州算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但他无法分出精力去修饰和圆润自己的表述。过去的体验与记忆中的感情色彩太过浓烈，情感的张力使他仅仅因为回忆就几乎筋疲力尽。
摄像机沉默地跟进，作为主流媒体，提问者体贴地将脸隐蔽在硕大的录音设备之后，尽力避开争议话题，只是对于喻文州而言基本没有意义。
“所以，微草或者说王杰希，为什么错过了转移？”
“因为我。”】
城市在十二月终于开始飘雪，像雨，淅淅沥沥而少了美感。圣诞树还放在街角，枝叶有了点点的薄霜，没有挂上彩灯，只等着适宜的天气便正式放入橱窗。
王杰希收到外派命令时，喻文州已经意识到中枢开始动作了。
稍微有心的人就会发现，这个新年极度沉默，电视台少了喜气洋洋的预热，反而是播报战况和新出台法令的占了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三番五次到本应处于中立的向哨学院视察，空气里酝酿着不安定的因子。
平心而论，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危险——王杰希是叶秋事件中最后返航的，况且在这个风口浪尖，中枢也不愿意再让一个准舰长出现意外。
但喻文州不得不警惕，如今叶秋的想法已经逐渐成型，计划也随之展开。虽然王杰希仍一无所知，但中枢作为已经位于帝国核心几百年的权力机构，不可能对他们的情况毫无察觉。
毕竟王杰希认为，就算有必要做出还击，这也不是一个成熟的时间。
“我承认自己有私心，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非常坦诚，“但这不是原因之一。你们的队伍中，叶秋已经没有了威胁；平民，姑且包括他们，根本无动于衷；至于所谓学院派，也不过是被保密协定束缚的士卒。关键在于，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位轻举妄动，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喻文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可以理解自家哨兵的想法，也无意进行苛责——王杰希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很简单，因为他不需要。
不是因为骄傲或者自负，只是魔术师不需要代入也能居高临下一击致命，感情和人际关系从来不是困扰他的问题。同样，王杰希只会认为这也不是困扰叶秋的问题。
症结就在于此。
苏沐秋的意外，已经触碰了斗神的底线，况且背后还有一份至关重要的机密文件。而且，喻文州猜想，这可能是一次试探。
如果苏沐秋不能激怒他，那么苏沐橙呢？
最终只能是斩草除根。
只是······三个月不算太久，微草的助力在现在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
王杰希打开屏幕，将文件朝着他转过来——在右下角，名字早已干脆利落地签好。
[哨兵学院第三期学生王杰希，自愿履行舰长职责，接受外派任务。]
下意识的慌乱与惊愕使得喻文州从来没能完整回忆起这一段
场景变换，他看到的是帝国最大的舰群基地。
雪花被纳米玻璃阻隔，融化的雪水从穹顶汇成细流淌下。
母舰微草悬停在最中心，其下是百米的高空。移动栈桥以此为中心拼接环绕，巩固这座通天塔，也锁住了绿色的英灵。
“我觉得有必要接受。”王杰希冷静地迎着喻文州的目光，在他开口之前迅速补充，“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无论我将做出什么决定，都不是我丢下微草的理由。”
通道开始往回收缩，指挥人员集体后撤，微草舰四周逐渐下陷，而前方的跑道缓缓抬升。
王杰希面前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喻文州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微草舰稳稳地驶上跑道，在快到尽头时猛地抬升，如同一座要升上天空的城市，它摆脱了束缚。
风雪在它出现的一瞬间狠狠击打在舰体上，几乎将它包裹吞噬。
微草舰点火，在引擎的轰鸣中破茧而出
喻文州记得他们短促的告别——王杰希笑起来有着少年人独特的意气风发，让人几乎忘记了身侧仍是暗流汹涌。
“且不论前路如何，喻文州，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我会为此感到骄傲。”
这是喻文州第一次对自己即将执行的计划产生如此强烈的动摇。
【“事情发展到当时，也算不上失控。”喻文州在烟灰缸里按熄了余下的半支烟，示意对方重新打开摄影机，同时补充道，“太年轻，也太自信了。或许我当时真的相信，只要是我们不站在对立面，就没有不能够解决的问题。”】
2.
“文州！”黄少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啊？抱歉，走神了”
“没睡好吗？哎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在轮回面前这都不够看，你先回去休息吧。”
喻文州抱歉地冲正在汇报的江波涛笑了笑，收获对方一个“没事”的眼神，赶紧灌了口咖啡。
“那就这样吧，叫小周打包E3军火库，分期撤离已经投降的舰队，在这周内返回轮回驻地”叶修点开卫星图，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真不用把E3上的居民撤走？”
“我赞同叶神的看法”喻文州在对方“不敢当”的嬉笑声中回答，“这片区域驻扎的多为军校外派的预备役。激进派经此一战大概所剩无几，如果我们逼得过紧反而使对方大量资源流入E星系。况且我们现在军备短缺，一旦补给跟上，推进战线只是时间问题。”
“文州⋯⋯你刚刚不是走神了吗⋯⋯”
“你瞧瞧，连口供都整理完毕了，这还不到十天呢”
“这么快？”喻文州粗略看了看，点开了一个界面，“真实性能保证吗？三个月以后发出议和的声明⋯⋯中枢的人？诚意还是很足的。”
“看样子也差不多了，轮回的消息应该可靠。”
“⋯⋯”喻文州没接话，他重新点开剩余的界面，逐字阅读着大同小异的文件。
空荡荡的会议室光线明亮，文字在屏幕上折射着冷感的白光，教人读着有些费劲。
“这一仗，有将近十年了吧。”
“怎么，不相信王朝会要求讲和？”
“只是有点激动，这都要十年了，你看⋯⋯”
他想自己的手可能在抖。
叶修放松地转着椅子，最后晃悠悠地停在玻璃窗边，试图通过玻璃模糊的倒影注视他的眼睛。
“无论如何，先保密吧。文州，你，一定要稳住了。”叶修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我们都很期待这个结果，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我知道。”喻文州关掉显示屏，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的警告意味。“我知道该怎么解决，还请您不必操心。”
“啧——”
停机坪上人很少，喻文州接过随行军官递来的外套。冷风鼓起厚重的深蓝斗篷，像一面不太端庄的旗。
整齐排列的飞机在冬日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银光，坐在驾驶室的飞行员向他致礼，喻文州也一一微笑着示意了，不过脚下却一点也不放慢。
机内暖气开得足，他脱了外套，确认四下无人才意犹未尽地松了领带。
今天太不应该了，他有点懊恼地想，大概是自己的反应让叶修认为有提醒他的必要——其实不只是叶修，其实张佳乐，孙哲平也不外乎此。
喻文州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他也感谢这一份关心，不过——
这不是一个提王杰希的好时机。
现在不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是。
喻文州一点也不想回顾这几天的生活——如果这都叫生活，那么诗人大概会义愤填膺。
与投降的部队长官约谈，拟定文件，召开记者发布会⋯⋯他得体的仪表被保存进无数相机，第二天又相继登上新闻头条。
这种强度的工作让他疲于应付，却不至于方寸大失，关键在后头——那份至关重要的议和协定。
“让他们撤走在C区的驻军，我们可以承诺不外派兵力，让C区成为缓冲带。”
“不可能，AB区都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么做和让他们乖乖投降有什么区别？”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要求他们投降呢！
“⋯⋯”
“我有个提议”张新杰轻咳了一声，“要不我们换个思路，先不急于划定边界，转而争取足够的军备可能更有意义。”
“确实如此，不过直接写在协议上就让对方抓住了我们的软肋，要先想个理由⋯⋯”肖时钦在纸上划拉了几笔。
叶修趁机接下话头：“这点说到我心坎上了，来来来，哥给你们瞧个好东西⋯⋯”
“滴——”桌上的电子屏同时发出提示，一群人满心好奇地点进去。不一会，陆陆续续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靠，老叶你认真的？”
果不其然，第一个炸的是黄少天，随后是一片附和声。
“先说一句，我倒不是什么激进派，关键是这也太不让人放心了吧？不是我吹，联盟这实力早就可以全面开战了，为什么要和王朝搞合作？而且要打虫族要清理无人区也不是现在好吧？王朝是能好好合作的对象吗？他们没水平的乱轰滥炸我可吃不消！”
黄少天大概还想再表面一下立场，原百花舰长张佳乐直接拍案而起。
“好！好！好！”
三个大字，一目了然。
“张佳乐你居然⋯⋯”
“黄少天你别瞎嚷嚷！听我说，我们霸图不比得蓝雨轮回，他们怼完人都能运几十艘军备回来，我们呢？打完虫族就带身粘液，偶尔抓到星盗那点量还不够修战损的！”
张佳乐好一番说，竟让黄少天也只能和他干瞪眼。
的确，蓝雨轮回甚至兴欣在这事上都不比霸图有发言权，同时张佳乐也最有资格拿军备说事——他的百花缭乱打法每次都让冯主席心疼得半死。
于是后勤人员们忙不迭地大倒苦水，竟有点群情激奋的感觉。
“好吧，我们顺从民意”叶修懒散地收了话头，“还有哪位舰长不满意的，请自行解决军备问题。”
“⋯⋯算你狠！”
喻文州出来时天已经黑得彻底，天际有明灭的亮光翻腾，显然是要下大雨的兆头。
从走廊大敞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大楼隔离线外闪烁的灯光——私人飞机的指示灯，警卫队的警戒灯，还有记者的闪光灯⋯⋯都藏在降临的夜幕里，编织成虚无的网，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想到什么了？”
喻文州收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然掉队，沦落到和叶修并排。
自上次会议室交谈之后，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会叶修的套话，只是故作疑惑得摇摇头。
“还记得你们从B区赶到联盟的那天不？”叶修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雾气中骤红，“天和现在差不多湿，还闷。”
叶修不顾喻文州加快的步伐，自顾自地开口了
“我当时紧张得要命。我想，这都是学院里的超级精英啊，人家将来是要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如今为我跑到联盟造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交代？”
“其实也不是为了你。”喻文州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叶修瞄了他一眼：“不叫叶神啦？”
前面的舰长们已经走出好远——还有人从办公室溜出来加入其中，热闹的讨论声嗡嗡响成一片。
“今天过了就放你休个假吧，连轴转了一个月也该够呛。”
“大战在即，你知道该怎么做。” 先是一声轻响，接着玻璃上弹起一片敲击声，雾气从地底慢腾腾浮起，远处闪电终于点燃了黑夜。
“走吧。”他说。
“下大雨了。”
【“所以他们是商量过了。不。我并没有不满，相反，很感激。”喻文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身体略略后倾，靠在椅背上。“因为没有控制好感情而使队友无法完全信任，王杰希的担忧一开始就是完全正确的。”】
“真的…不告诉文州？”
“嗯”
“我怕会不好收场吧？毕竟纸保不住火。”
“如果说了，连场都不用考虑收了。”
“喻队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行，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会议室密不透风，叶修果断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粗鲁地像把己方旗帜插入敌营。
叶修觉得自己也挺无奈，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初叫喻文州来联盟已经坑过人小两口一次，如今这棒打鸳鸯的事又是自己牵头。只怕阎王爷在自己那小破本上狠划几笔，让他跌宕起伏的人生再跌宕起伏一点。
但这事还真不能说，他已经探过喻文州的口风---喻文州太相信自己那点小手段，结果把王杰希的脾气和热血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要是叶修告诉喻文州：其实你家老王没事，不，还是有点小事---王杰希没失踪，也没死。不过他在王朝当了个大官。但他要打我们，所以我们应该也要打他。---不知道喻文州什么反应？
刚听到轮回套出这个大新闻，叶修呆了半晌。
按喻文州“叛逃”前留下的证据，王杰希虽然没到“立即逮捕候审”的地步，起码也是“重点观察对象”吧？那他是怎么进入军队任职的呢？
我去…该不会…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魔术师一看军校是没得呆了，收拾收拾行李，二话不说直奔前线，硬是在枪林弹雨中搞出了名堂。
这样都没把自己玩死，算他命大……叶修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他很清楚，这不是谁的过错。
事实上，作为同僚，喻文州很少有自负的时候，但在处理这件事上却堪称“狂妄”。
他大概从未考虑过任何不尽如人意的结局，进而对未来抱有盲目的自信。
这叫旁人如何开口。
【“我当时有一种预感，他们变得小心翼翼，但我确信这份刻意是对我无害的。归根到底，还是我的态度误导了他们。没有态度，不愿意直面，隐患最终还是爆发了，它让之后发生的一切摇摇欲坠。】
“长官？”柳非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得到对方肯定答复才闪身进去。
王杰希明显睡眠不足，眼底带着淤青。他微微颔首，嘴唇仍抿成一根紧绷的直线。
他背后影映着作战图，无数个或红或绿的小点在其上不断闪烁移动。红色标识着联盟以百万计的可调动军队，绿色则是王朝现有全部兵力。不久前，红色铺天盖地地涌来，如今两方势均力敌、泾渭分明，更叫人看出一触即发的凝重。
“队长，向导塔回绝了我们的申请。”她语气带着明显的沮丧。
王杰希终于抬起头，飞快扫视了桌上的文件。“知道了。”他又重新拿起笔，“柳非，麻烦你再帮我写一份申请……”
“长官！”柳非干脆抢先开口，“很抱歉逾越了，但最近特殊时期，您又……内部查得紧，太容易被怀疑了……”她顿觉自己失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不好意思抬头。
“你可能误会了”，柳非感受到了对方语气的变化，变得柔和了“既然参与和谈已被回绝，那么多说无益，我想自请参与边界清剿行动。”
“我们要离开中枢？”她愕然，“那您岂不是……”
“放心。”王杰希没有再解释。
“微草，不会有事的。
3.
喻文州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对这个梦境没有执念，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快到了。”通讯器里传来了有些失真的声音。
冷白的车灯在黑夜里辟出一条狭窄的路，能听见的也只有呼吸声，急促且带着压低的刻意。
他不清楚这种悄无声息的行驶持续了多久，前方有通行关卡出现，亮红的警戒线胡乱缠绕在入口，将两个世界隔离开来。
“直走，500米后有一个升降台，上来。”
司机下车，替他打开左侧的车门。凌晨的水汽如影随形，使他仿佛踏入了泥淖，举步维艰。
他在暗巷里独行。
直走，转弯，上楼。
隐约有光斑洒落，它们微微荡漾，在地面流淌。
他抬头，看到了那艘巨大的飞船。
它静静漂浮在城市上空，如深海里徜徉的蓝鲸。探照灯从四面八方聚焦，光线滑过过暗色的漆面，滴落到高楼之下。
隐约有人在上方冲他挥手。
约定的日期渐近。和想象中的不同，狂欢与祈祷仅存在于市民之中，联盟的官员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筹备，甚至无法分出心思对繁复的过往抒情一番。
“各位联邦公民，我军部现已收到第一帝国的正式回复，将于下周即星历211年1月1日，开启关于暂停对峙的和谈与磋商，地点暂定于…….这意味着持续近十年的战争或将告一段落…….愿荣耀女神庇佑，和平再度回归。”
虽然这只是象征双方有缓和可能的试探，但民众仍寄予了极大的期望。电视中出现了街头采访的画面——艺术家在喷泉旁放飞白鸽，少女微笑着手捧百合，游行的学生举着印有橄榄枝的标语牌在街头诵读诗歌，衣摆在风中扬起，年轻的嗓音如浪潮，清亮温柔。
从一开始只能隐藏在边缘星系的地下掩体，到如今联盟旗帜在每一座中心城市飘扬，尾声终于要来临了吗。
“各位。”喻文州轻轻叩响桌面，白炽灯如海浪退去倏忽熄灭。
“这是帝国方面传回的出访人员资料，因为准备时间有限，还望诸位多多留心。”
他脸上是毫不张扬的笑意，可弯起的眼里藏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也引人注目。
是理智吧。混合着难以抑制的感性，却仍然占据着绝对上风的理智。
喻文州脸上绷着一副堪称完美的怡人表情。
叶修有没有动，虚着眼睛看向窗外，蜻蜓点水地掠过人群。
通过舰桥玻璃，哨兵们毫不费力地看清了人流的推搡，还能大致猜出他们在呼喊什么。
“十点了。”张新杰抬抬腕，石英表的指针刚好跑过刻度。
“没有发布正式说明，连个讯息有没有，不是什么好兆头。”
礼堂里开始有了不耐的窸窣声，但鉴于舰长们都正襟危坐，很快恢复了寂静。
“长官！“一个通讯员突然起身敬礼，“对方来讯。”
“这里我们看着，文州再去确认一遍吧。”
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极具穿透力的光线照亮了空气中游荡的尘埃。在场地上严阵以待的哨兵筑起人墙，第一排警备人员凭借敏锐的听力回身致敬。鞋跟与地面碰撞的沉闷声响起了震慑作用，吵嚷的媒体突然意识到，前面文雅的青年到底是军部的重要人员，只得不约而同地把话压回了肚子里。
“很抱歉，诸位。但我恐怕只能在此召开简陋的招待会。当然，军部作为民主荣耀联盟的一部分，愿意诚恳地解答各位的疑惑。
“…不，谈判当然没有破裂。毕竟我们对军队不能苛求太多，不容染指的专断可是它的特点…您认为呢？”
“很遗憾我并不清楚详细情况，但我相信为和平而来的王朝代表会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果然，记者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摄影师调了调镜头聚焦，举着长枪短炮一阵闪光，喻文州目光坦荡地直视他们。
通讯器里突然想起了电流声。
由远及近。
像海浪的声音，又仿佛提琴的低鸣。
暗色母舰如同从天空中沉没的庞大岛屿，从地平线上现身，遮天蔽日。伴随着引擎的轰响，炮台缓缓收进了船体，弹道关闭。为了隐蔽而刻意设计的漆面黑洞一样吞噬了光线。着陆点柔嫩的草叶被气流带着剧烈震颤，形成了无休止涌动的绿色漩涡。
惊呼声，喧闹声，以及移动设备发出的噪音都被完全笼罩了。
成千上万的人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那只舰队，阴影覆盖了他们。
“这里是中央星军事基地…我们有幸目睹……”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现在为您进行直播……”
“让我们共同期待……”
“这一事件将被载入史册！”
作为首席向导，他清楚感受到了爆炸般的热切气氛，除了母舰上的那帮人。
或许还有一众跑得略显狼狈的舰长，以打头的叶修最甚---他似乎在喊什么。
舱门打开，阶梯伸展到地面。
黑色的涂装衬得人影各外清晰。领头的是中枢的首席哨兵，第二位是预料之中的总指挥，第三位…指挥官到齐了，看来高层没出什么意外。
闪关灯晃成一片，胸前的徽章格外引人注目。三位中年哨兵在呼喊声中驻足挥手。无论是带着嘘声的口哨，还是狂热的呐喊，他们相互短促点头示意，表情是没什么波动的微笑。
他们走下了阶梯。
身后的随行军官按官职先后走出舰舱，大同小异。
队伍保持着隐藏的秩序，他简单地进行了判断。
然后。
他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一定是看错了！
队伍簇拥着的人物穿着硬质的军礼服，帽檐压得很低，各式军功章规矩地佩戴在左胸。
他们径直走了过来，在仪仗队的乐声中。
空间、时间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喻文州下意识想仔细审视这张脸，不错过七年的分别在其上留下的任何证据，但他感觉到呼吸困难，无论如何也不能聚焦。
对面的人走得很快，伸出了手，握住了他。
摘下手套的手很冰，冻得人一个激灵。
除了被帽檐遮住的眼睛，王杰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像雪雾中的松柏，肃穆，而又透出莫名的凄清。这一凛然的气场起了很好的震慑作用----看得出他的“同事”很怕他，或者说畏惧他。
喻文州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
他同时为自己还能思考感到疑惑。
“这位是第一集团军总指挥……微草舰舰长……王杰希少将！”
随行的官员客套地作着介绍，溢美之词不绝于口，迫使喻文州必须惊骇地站在王杰希对面，仅留下危险的距离。
喻文州没有慌乱，因为他只是感觉茫然。
联盟人员以同样的冠冕堂皇回应，礼节性的掌声雷动，响亮而带着潦草的意味。
聚光灯落在他们身上。
而王杰希没有与他对上目光，或许只是是他刻意避开了。
他张了张嘴。
千言万语也没能汇成一句。
我该怎么说话？他想。
“……欢迎少将阁下到访……希望双方能在本次和谈中就一致利益达成共识……”
“阁下费心了。”
没有激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犹豫。
王杰希率先松开了手，凉沁沁的指尖虚虚擦过掌心，滑落了下去。
喻文州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
一双漆黑的、沉寂的、空无一物的漂亮眼睛。
像被冰封的海，其下可能有万尺狂澜，表面上去茫然无定，一派寂静。
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定了定，又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然后消失不见。
喻文州退后了一步，错开了身。
4.
叶修发誓，他宁愿直面十八个被回溯折磨的狂躁哨兵，也不愿意面对哪怕半个气急的首席向导。
现在这位首席向导正“不疾不徐”在他对面喝咖啡，如果排除那用力过猛，捏得骨节泛青的手。
叶修认命地叹口气，投降似的举起手：“这事是我不对，我没料到来的是他。”
“是没料到还是情况有变？”喻文州很惊讶自己还能发声，“要不是代表团半路遇袭让他替补…你真的准备什么都不说？”
是的，他现在已经弄清了前因后果，事实上他在看见母舰的第一眼便察觉到了问题----有护卫舰的母舰怎么需要打开炮台？为什么不是普通滑翔式着陆，而是战备状态的高空直降？就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后来也了解到王杰希本应在边界进行清剿……
“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
“叶神，王杰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他执行的都是什么任务？担任什么级别的官职？带的哪一类的舰队？是首席向导！是母舰！第一集团的母舰群！如果他的立场不改变……我们该怎么说服他？！”
“……说服？”
该死。
“文州……这就是你的态度？”联盟总指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再开口还是降了下去。
“我们为什么不告知你？我们怎么敢告诉你……你根本没有准备……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执意要站在联盟的对立面呢？你打算怎么办？说服他吗？”
“你没有计划，我们有。老王……王杰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解决的。”
“……你们？”
叶修没接这茬，想了良久，开口道：“今天下午有个会面，算是预热，他的资料大家都会看到。另外，前四期都挺担心你的，”
“剩下的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五六期大概清楚一点，不过不知道是你俩，后面的小孩是真的一清二白。如果他们说了什么……你担待着点。”
“我怎么担待？我连叶修都不想担待。”
“你们是不是没有考略过其他情况？这么快就放弃他了？看来各位心理建设做得很好嘛。”
“你现在特别不对劲。”
“那可能是我特别不爽联盟某位高官。”
“喻文州少将阁下。”叶修还是那副坐姿，但声音明显严肃了起来，“你现在的语气就像经历混沌的向导，谁还敢对你报什么期待呢？”
“我还有机会，我可以争取……”
“好吧，那你的计划呢？有效的行动呢？你应该很清楚……决心，有时候一文不值，关键是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喻文州直直的望着他----不愧是荣耀教科书，他的眼睛里有愧疚，有怀念，有惋惜，却有着更不容忽视的果断。
“…起码让我试试。”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也明白荣耀联盟对自己的意义----青春、热血、感情、梦想都一并托付给了这片土地。
因此，他求胜的意志与决断的勇气丝毫不会少于叶修，少于任何人。
哪怕，喻文州曾经那么喜欢王杰希。
5.
王杰希并不常露面。
他安安静静地走在人群里，不会刻意搭话也不怎么响应其他人的提议。
喻文州暂时吃不准是否应该给出单独联系的暗示，索性断了这个想法，把重心放在领队的几人上。
跟媒体预测的不同，王朝干脆地谢绝了名目繁多的会议，开门见山地要求进行一次实战配合——或者谈不上配合，单纯是两方人马朝着同一目标进行打击，之后再具体协商。
用意为何，心知肚明。
喻文州选择把它解读为对联盟实际战力的认知空缺，毕竟叶修出走嘉世时并没有携带任何有威胁的武器，所以目前的战斗力明显不只是因为军事技术的先进。而且，虽然早已有轮回一战收复E星域，蓝雨成功拦截王朝旗舰数次，但对手并不是嫡系部队，与中央集团军没有可比性。
所以此次“合作”，既要展示出威力予以震慑，又不能轻易亮出底牌。
除了刚突破大气层时的震荡，起飞过程非常顺利。
宇宙中只存在夜晚的概念，与指挥部寥寥无几的简短交谈更是冷清。作为领头的战舰，王杰希视野极为宽阔。
他稍微出了神。
被尘埃壳裹覆的星球发出雾蒙蒙的亮光，像是街边的路灯。疏散星团如海洋中徜徉的水母，或蜷缩或舒展。逃逸的恒星被新生的恒星取代。沙漏星云是将死的恒星抛出的气泡，因为特殊的星风而如梦似幻。
护卫舰簇拥着[王不留行]，经过比太阳更加炽热的蓝白恒星，投下一块阴影。广袤的蟹状星云注视着人类，宇宙静谧且无声。
“[王不留行]已接近目标虫洞，坐标（476，530，829），请下达指令。“
“开火！”
12门4联强力激光炮塔同时对准了肉眼难以辨别的虫洞，即使是特意隔音的外壳也没能阻隔巨大的轰鸣。火光冲天，数以万计的异虫从巢中蜂拥而出，凄厉的鸣啸直穿耳膜。
“少将阁下，准备投放钛战机！已侦察到[一枪穿云][夜雨声烦]从左翼进入包围圈！”
“那个舰船是谁的？……王不留行？！”
“开什么玩笑……定点跳跃、回旋拉升、垂直起降……队长！”
“我知道。”站在指挥台上的向导面沉似水，“我们必须拿到他的精神数据。”
“大概王杰希本人也很愿意和我们谈谈。”
王杰希进来时，气氛似有一瞬间凝固，但迅速活跃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大厅的长桌巧妙地分割出区域，琳琅满目的器皿将一色的灯火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即使隔着不短的距离，黄少天也在一刻不停地和周围人搭话，稍微掩饰朝王杰希飘来的打量的眼神。烟雨舰长等几位女士配合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虽然明显没指望起什么作用，好歹勉强让对话像模像样地进行了下去
然而王杰希根本没有费力探询对话内容，他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大厅，余光注意到喻文州坐在略冷清的角落里——做出思考时标准的撑下巴，眉毛轻轻拧着，阴影平整地铺在他身上。
带队的中枢向导敏锐地从交谈中抽身，背对着记者，快速扫视了王杰希停驻的区域。
“有认识的朋友？”
明明是故意放柔和的看似关心的语气，却仍透出直白的诘问。果然不是每个向导都能做的某人那一步。
他甚至没有犹豫：“那边坐着蓝雨的首席向导。”迎着对方鼓励性质眼神，顿了顿又补充道，“‘黄金一代’首席向导喻文州，曾经在军校与微草对峙过。很厉害，不过出走了，真可惜。”
他看见黄少天一个趔趄，机会主义者似乎放弃了，只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
中枢向导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不痛不痒地感叹了几句便把王杰希留在原地。
现在怎么办？
王杰希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关注角落的动向。
喻文州被新生代的舰长围住了，从他的角度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身形——联盟的军装比蓝雨的制服更衬托出平和的端庄……
喻文州不偏不倚回望了过来。
会场中隐约响起了钢琴的细碎片段，如蝉薄的瓷片击碎于地，不甚清晰，却依然模糊了说话的杂音。
王杰希觉得自己应该移开目光，但本能的迎着那道视线，不是难舍难分，只是不甘屈服于某种挑衅。
哨兵的洞察力让他发现，喻文州，似乎笑了？
角落里的人嘴角弧度慢慢勾起，像是清水晕染在纸面，眉眼弯弯。
他抬手扬了扬酒杯，如同他们早已约定俗成的那样，甚至不需要一个契机。
敬什么？你的联盟，我的王朝？
不过……
虽然摸不清那笑意底下藏了几分真挚的喜悦，又或者喻文州对现在的他了解多少，能信任到哪一步，有一点却无可置疑——
原来，无论是兵荒马乱的分离，还是一眼万年的相遇，都不过是前缘未了，命中注定。
所幸，来日方长。
TBC.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如果感到很迷……我会继续加油的……